而那边齐墨怀抱护着文慧,匆匆前往太师府,其他人与事都被他抛掷脑后。
一场年度琴艺大会就此收场结束,人群也浩浩荡荡离场了。
齐墨带着文慧回到太师府后,刻不容缓地为慧娘输送真气,待人已经清醒,才难得地发起脾气。
文慧被训得大气不敢出,身体也依旧乏力。
齐墨一身白衣,神色凝重,气极了斥道:“你简直是胆大妄为!你是打算废了自己的身子,一辈子都再也弹不了琴吗?”
自被带回太师府已经两个时辰,师父又是以真气护她丹田又是喂她丹药,眼看着人好转过来,便开始严厉批评教育。
一炷香时间都过去了,文慧这会儿已经好转些许,此刻两人正在当初相识的院中,一站一坐。
听了师父数落半天,只怕连院落的梅树都知道了。
可文慧也委屈,莫名其妙被一道圣旨选中,还要嫁给一个煞神。
文慧一想到这眼眶湿润,终是忍不住安静落了泪。
齐墨骂了好一会儿,见徒弟突然不吭声,拿眼去看,吓了一跳,这……这平日能言善辩,时常气得他跳脚的小徒弟怎么回了太师府才多久,就变得皮薄馅软,被骂两句就哭了?
齐墨皱眉,心道山上好好的顽劣徒儿,怎么突然娇气了?可转念一想是不是话说得太重,徒弟还小,一时间又是心虚又是心疼。
他清了清嗓子,忍住责骂的冲动,放低声音,转而开始耐心劝导。
“你说你,明知道事情已经改变不了,哪怕你再不情愿,伤害自己的身体,可你不喜欢的人并不会在意,但是师父和你爹你兄长还有你母亲都会心痛!生气你不爱惜身体!”
文慧嗓子疼,浑身力,哑着声音,再三道:“师父,慧娘了”
齐墨知道这个徒儿的性子,自小便是聪慧过人,很有主见,但是依旧忍不住唠叨。
现在人都被骂哭了,他也不好再多言语,只是心里还是堵得厉害。
一直坐在旁边的文太师却是另一副模样,神色难言,既不舍得亲自骂,又不舍得看心中的娇娇儿被数落,这会儿也是老眼红红,见这位声名远扬的“琴圣”责骂得也累了,便趁机插话:“慧儿你好好休息,莫要在外边透气太久。爹与你师父许久未见,正好叙叙。”
文太师交代丫鬟好好照顾,便起身与齐墨双双离开前往书房。
文慧在爹爹和师父离开后,抹了抹好不容易逼出的泪珠儿,静静赏了会雪梅,喝了两盏热茶,吹了一会风,还真有些冷,便也回房沉沉睡去,这一梦便是一天一夜。
九天之上,金狮尽忠职守,文姝慧神侧卧休憩,梦回通梦,意识不知身在何方。
梦通梦,赛神仙
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文姝入梦,金狮此刻并不知窥世镜显示出昏睡之中的文慧也做着浮生往事梦,金瞳所示人儿面色苍白,眉目清秀,有自家主神的三分神容,一二分气质,好面善。
文慧梦见了一些关于师父的传闻,意识随着梦海飘荡,虚虚实实,有些听过,有些是回忆,而大多数片段却是未闻未见,不知是真有此间事还是梦境虚构。
初到山中,好奇师父为何每次出去都戴着纱帽遮挡面容,就听师父奈说起一些往事。
早就知道南麓城有个厉害的琴师,居住在望霁山,南麓城的琴士尊称其为“琴圣”,姓齐名墨,人人见之,莫不道声:“神仙下凡!”
而这座山名也是她跟随师父上山后,师父告知她的,至于为何叫望霁山,貌似也有一些典故出处,这些都只是后话。
南麓城中百姓或琴师称呼为土仙山,而府里丫鬟只说是名山。
以前齐墨下山从不佩戴面纱覆面,直到有一次路遇一对砍柴夫妇,那樵夫夫人曾拜一庙求子,见庙中供奉神像颇有几分似齐墨,故而惊其风骨容貌,竟然慌忙扯樵夫跪下磕头,二人堵着山道,嘴里大呼“山神大人保佑……山神大人保佑”
饶是齐墨多番解释,仍旧法打消砍樵夫妇二人心中敬畏之心,此番偶遇原本是一段再普通不过的小插曲,可那砍樵夫妇回到山下不久便被大夫诊断有喜了,于是便逢人说道山中住有仙人。
凡尘之人怎可冒充神仙,实乃大不敬。
此后,齐墨为避免引发这种不必要的误会,便时常戴着纱幕遮面。
至于那庙中神像为何又些似他,他恬不知耻自夸:天下好看的相貌总是有几分相似之处,不值得奇怪。
画面一转,文慧又梦见师徒二人初见之时。
一日,佩戴纱帽的齐墨正巧路遇太师府。
墙外的齐墨听见文慧娘于仙鹤居后院练习琴艺,驻足聆听到妙处,他便忍不住好奇,提气一跃,飞入院中梅树上。
文慧从小耳目敏锐过人,齐墨很快就被发现了。
小小的文慧听见梅树响起轻轻"喀嚓“以及落雪簌簌声,抬头望去。
远远隔着小桥溪池见一纱幕遮面的白衣男子正抱树而立,衣袂随风,风姿若仙,说不出的风流洒脱,文慧心中闪过那句刚从学堂书上见过的诗来“君皎如玉树,仙骨嵯临风。”
两相对望,一位怔愣树上,任满身落雪梅花,一个幼眸圆睁,任琴丝指尖震颤。
小小年纪的文慧倒是胆大如初生之虎,张口奇问:“汝乃雪梅仙子耶?莫非是慧娘琴音美妙令仙子如痴如醉,忘了归树遁影?”
早已被世人捧为“神仙”的齐墨听了小女娃“梅仙”之称,也生了逗弄之意,附和道:“没,吾乃梅花显形,今日现身是为收你为徒,不知你愿不愿与我为伴,日日弹琴与我听?”
话毕,齐墨倒先忍不住轻笑一声,笑声清朗如丝竹之声,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小小的文慧盯着树上梅仙,歪头思考,狡黠的眼珠转了转,为难道:“爹爹说过,只有才华远胜于慧娘的人才能与慧娘结伴同行,雪梅仙子也会弹琴吗?若是仙子也会弹琴,且能胜过慧娘,那慧娘就央求爹爹一回。”
齐墨旋身下树回应道:“那在下就献丑一曲。”
言罢,满纱罩兜着的落雪与花瓣纷纷洒落,美不胜收。
小小的文慧看呆了,不及反应,人已经被抱到一旁石阶上,齐墨白袖一拂,伸出修长如玉竹的十根手指,搭在乌木琴弦之上,更衬托出指尖洁净,肤白胜雪,若是细细端视,指腹琴茧依稀可见。
那时齐墨弹了什么曲子,文慧没有记得太清,只记得一阵风吹起雪梅仙子的纱罩,惊鸿一瞥,容色昳丽,竟惹白鹤痴醉,跌入梅池,惊飞池内几只,展翅扑棱,池水梅花瓣沾在白羽上,随着水珠而四散。
这一曲惊动了府中幕僚,文太师携客闻声而至,后面一众丫鬟也尾随而来,后面的事情就是太师请琴圣上座,文慧娘拜师齐墨诸如此类的举动。
当日之事更是被府中幕僚和院中丫鬟口耳相传,成为一段传奇轶事。久而久之,琴圣齐墨就有一美谈——“醉鹤仙”,坊间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流传“琴圣貌美,仙鹤醉之”的佳话。
文慧梦到儿时记忆,梦中回想起与师父初相遇,仍觉得虚幻一场。
梦里还有很多道听途说的传闻,以及话本里的仙岛,在梦境如同画册展开,一页页被翻阅开来,一些见过的,没见过的场景,混乱穿插在梦境。
她一时分不出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谁是庄子谁又是蝶?
文姝神识跟随梦者入梦,竟似亲临其境一般,神思恍惚,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画面忽而一转,云雾缭绕,仙气升腾,飞阁楼台,玉石盘松,溪潭照影,珍花奇草,两岸多机巧建筑。
这是……蓬莱仙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