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琴的琴音和钢琴、小提琴不一样, 更粗野更原始。用口琴吹奏出来的旋律也更敲击人心。</p>
江湛站起身,循着口琴声传来的方向走了几步,环视一圈, 最后仰起头。</p>
高大的枫树上,白衍仰靠在枝桠之间, 手里捧着精巧的口琴,闭眼认真地吹着。</p>
等白衍一曲吹完,才低下头对江湛轻轻挥了挥手。</p>
江湛沉默了一下:“下来吧。”</p>
白衍动作轻快地从树上跳下来。</p>
江湛默默收回下意识准备上去接住人的手。</p>
“之前答应江总为江总的母亲写一首歌。”白衍把口琴插在口袋里, 礼貌地道, “曲子已经送到, 那我就不打扰江总了。”</p>
江湛目光沉沉地看着白衍, 见白衍转身准备走, 忽然开口:“等等。”</p>
白衍回头挑眉:“江总还有什么吩咐?”</p>
“你等等。”</p>
江湛转身回到墓碑前面, 蹲下去不知道又说了几句什么,才站起身走过来, “一起回去。”</p>
白衍皱眉:“我可以自己回去。”</p>
“西山陵园平时很少有车过来。”江湛站住看他,“顺路载你回去而已,不要想太多。”</p>
白衍观察了一下江湛的神情——江湛面色如同最开始相见时那般冷淡疏离,所有情绪都好好地收敛了起来, 完全看不出内心的真实想法。</p>
白衍思忖片刻, 点点头:“那就麻烦江总了。”</p>
司机开车过来, 看到白衍时怔了一下,小心地看了眼江湛。</p>
江湛拉开车门上车,等白衍上车坐稳之后才平淡地吩咐:“回去。”</p>
窗外风景飞速划过, 白衍靠在熟悉的后座上,目光忍不住飘到江湛的脸上。</p>
江湛目光平视着前方,口中蓦然道:“看什么?”</p>
白衍感觉江湛的气场和之前有点不太一样, 怔了一下,咳嗽一声:“看江总气色不错。”</p>
江湛慢慢转过头看他:“我这两天都没有睡觉。”</p>
白衍卡了一下,又咳嗽两声,诚恳地道:“江总,要注意休息。”</p>
江湛轻轻哼了一声。</p>
白衍想了想,觉得失恋的男人不能招惹,谨慎地闭上嘴。</p>
他刚掏出手机,就见一个文件袋递到了他的面前。</p>
白衍一怔,接过来:“这是什么?”</p>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份简单明了的包养合同,最后还签着他最初穿过来时粗野、丑丑的字迹。</p>
当初和江湛签的那份包养合同。</p>
上次和江湛摊牌的时候白衍把这份合同带了过去,之后放在了江湛那里以表立场。</p>
现在江湛又拿出来是什么意思?</p>
江湛目光重新看向前方,淡淡地道:“我的那份合同已经撕毁了,这份交还给你,代表我们之间的包养关系正式结束了。”</p>
白衍挑挑眉。</p>
前座上的方秘书探出半个头,递了一只小型碎纸机:“白先生,给。”</p>
白衍眨眨眼,有些哭笑不得:江湛怎么莫名其妙多了这么强的仪式感?</p>
不过既然江湛走出阴影了,白衍也放下心,将那份包养合同对折,看着它一点点在碎纸机的吞噬下变成一团无法恢复的纸屑,才对江湛道:“恭喜江总摆脱渣男,祝江总日后觅得真爱。”</p>
江湛扫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眸里闪了闪:“谁说我摆脱了?”</p>
白衍一怔。</p>
“包养关系结束,现在我们是独立无关的两个单身的人。”江湛盯着他,声音低沉,语调不疾不徐,“一般这样两个人之间会发生什么?”</p>
白衍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会大路朝天、各走一边。”</p>
江湛无视白衍的暗示,继续道:“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好感的时候,就可以去追求他。”</p>
白衍张了张嘴,怔怔地看着江湛。</p>
“妈妈去世后最艰难的时候我走过来了,星海集团最坎坷的时候我走过来了,现在无非又是一个新的坎。”江湛目光从白衍身上挪开,淡淡地道,“让我放弃还太早了。”</p>
白衍又怔了一下。</p>
“既然之前是我自作多情,那之后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心情、你的意愿。”江湛不自觉抿紧了嘴唇,手指稍稍抓紧,“所以……给我一个机会好么,白衍?”</p>
说到最后,江湛的声音骤然落了下去。</p>
白衍回过神来,胸口像堵了一块石头一样沉闷,皱了皱眉,吸了口气,试图劝说:“江总,以您的条件,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浪费在不喜欢您的人身上?”</p>
“不喜欢?”</p>
江湛掏出手机,点了点,一段录音清晰地播放了出来:</p>
“我承认我对江总有些好感,也愿意和江总谈个恋爱……”</p>
白衍嘴角抽了抽,瞪了方秘书一眼。</p>
方秘书缩在车座里头都不抬。</p>
白衍揉了揉眉心。他和方秘书聊了这么长一段,江湛就听进去了这一句?</p>
“江总,既然你听了录音,那下一句话你也听到了吧?我愿意和江总谈恋爱,但是结婚是另一回事。”</p>
这次江湛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你不想结婚,我们可以不结,只要我们在一起……”</p>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衍把话挑明了,“江总,我想您看得出来,我有很多秘密,不想被其他人知道。我愿意和你谈恋爱,是因为恋爱的距离我能够接受;但是一旦我们成为更加亲密的关系,无论是否结婚——我的秘密都会暴露给江总。”</p>
江湛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你指的是你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先进科技?”</p>
白衍没有否认:“不只是。”</p>
“那如果我说……你可以尝试信任我呢?”江湛转过身,脸色绷紧,“如果你不想,我可以不去探究你的任何秘密;如果你愿意分享,我也绝不会让其他人知晓。”</p>
白衍抿了抿唇,刚要开口,就被江湛的话语打断。</p>
“白衍,你是不是习惯了永远一个人完成所有的事。”</p>
白衍怔了怔,脸色骤然冷了下来。</p>
江湛敛了敛神色:“抱歉。”</p>
他重新抬起头,“我想说……白衍,你可以先给我一个机会。并非是让你依靠我,而是让我能站在你身边。”</p>
白衍沉默了许久,才道:“江总,你在思维上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可我会考虑很多、考虑很复杂,我会优先考虑自己,哪怕给你这个机会,也未必能够接纳你。”</p>
白衍抬起头,和江湛对视,“江总,如果把恋爱婚姻看成一场投资,那么投资在我这里将会是最差的选择。”</p>
江湛的脸色忽然缓和了下来,重新看着前面,口吻恢复了之前的平淡:“我从不把我的感情看成投资。”</p>
……</p>
直到白衍下车,都没能和江湛达成一致。</p>
白衍回家打开灯,靠在沙发上,有些意乱心烦。</p>
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无从下手的焦躁感了。</p>
白衍心里默默数了一遍蛋白质分子序列,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p>
平静下来之后,白衍又回想了一遍和江湛的对话,奇妙地感觉到有点愉悦。</p>
说不上为什么,竟然对江湛产生了一丝期待感。</p>
在原来的世界,白衍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和家族斗智斗勇上,既没有时间也没有人选谈什么闲情逸致的恋爱——何况大家族的mega本身就和恋爱没什么关系。</p>
他们的价值就是为了联姻,只要能和对方匹配好信息素,其他什么都不需要。</p>
谈恋爱啊……</p>
白衍枕着胳膊,慢悠悠地咀嚼了一下个这个字眼。</p>
“叮。”</p>
手机忽然亮了起来。</p>
白衍拿过手机点开,眼神流露出一丝诧异。</p>
消息是格子世界发来的。</p>
【格子世界:我和男朋友分手了,现在我想重新把他追回来,应该怎么办才好?】</p>
【一行白鹭:……你被盗号了?】</p>
白衍用智脑迅速定位了一遍现在格子世界账号的使用人,发现位置指向的就是江家。</p>
【格子世界:没有。之前你不是有给我出谋划策吗?我还想继续寻求帮助。】</p>
【一行白鹭:……】</p>
【一行白鹭:江总,你的意思是让我来教你怎么追我?】</p>
【格子世界:是呀。】</p>
【一行白鹭:我觉得应该祝你们分手快乐。】</p>
【格子世界:我喜欢他,我不快乐。】</p>
白衍放下手机,哭笑不得地躺在床上。</p>
江湛这一手让他真的没有料到。</p>
白衍琢磨了一下,唇角轻轻勾了一下,重新拿起手机。</p>
【一行白鹭:既然如此,我给你推荐一个好办法:你男朋友是不是喜欢开车,你送他车让他载着你兜风,一定可以大大拉近你们的感情。】</p>
【格子世界:……】</p>
【格子世界:你等着。】</p>
把手机丢在一边,白衍仰头看着天花板,静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p>
是上翘的。</p>
他在笑。</p>
白衍慢慢放下手,将手臂枕在脖子下面,安静地回想了一遍和江湛相识的经历。</p>
很奇妙地,前几天那种难言的烦躁感竟然不知不觉消失得一干二净。</p>
白衍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慢慢睡了过去。</p>
……</p>
白衍都没预料到江湛的行动力竟然这么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