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初见的队伍默默将陆章台送回听雨巷陆府后,又重新回到了宝甲大街上,向前走了十几里后,转进了南北走向的牌坊巷。
纳兰初见在巷口看见了那一座举世闻名的敕造牌坊,朱坊金漆,上面提着四个金字——都察院首。上京人士无一不知,这是仅仅属于卫国公的天赐殊荣。卫央执掌都察院,监察百官,公正严明,以至上沐隆恩,得以赐下这座牌坊。
牌坊巷因此得名。
马车缓缓走进牌坊巷中。在巷子的尽头处,便是一座六进大院。这座府邸大门上的牌匾上写着两个黑色深沉的字——卫府。这座公府的第一进是都察院六科掌院的办事处,第二进便是卫国公处理公文的院落。第三进和第四进属于外院,卫国公常在院中的朝阳厅中待客。至于第五进和第六进,乃是内院。只不过卫国公的妻子早已亡故,除了欧阳明月,又无其他子女,所以内院之中住的大多是丫鬟和侍女,甚至有许多空着的房屋。
与欧阳明月的文曲苑仅有一窗之隔的潇湘馆便是一座闲置已久的院落,但是从纳兰初见入京的这一天起,它将再次迎来它的主人。马车停在了卫府的大门前,纳兰初见和欧阳明月下了马车时,有三名掌院大人已经在院内翘首以望了。不巧的是,戌时初刻时分,宫中传出圣旨,召卫国公和另外三位掌院进宫去了。
因此,纳兰初见并未与他叔父会面。晚宴过后,宫中十常侍前来报信:院首已经奉旨出京。因为卫央得官家器重,时常奉密旨出京,所以卫府众人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第二日,紫禁城中的钟声一连响了五声,表示辰时已到。
纳兰初见和欧阳明月已经在丫鬟下人的伺候下梳洗完毕,且用过了早饭。于是,两位公子哥便坐上了那辆赤色马车,向城南的京口书院去了。此处因是在京中,天子脚下,所以他们的出行并未让黄金甲护送,甚至连都察院的貂裘卫也不准跟来一个。
就在十月初九这一天,极少数度过为时一月的授衣假的富家子弟返回了书院,使得这已经安静了月余的京口书院终于有了一点人声。只不过,虽然此次九月初的授衣假,是这届书院弟子在学习生涯中的最后一次长假,但是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没有回家去拿冬衣。
这些留在书院习武的学生们都感觉时间实在是太吃紧了,明年开春的春闱就像一座大山沉重地压在他们的心上。他们早在两三个月前,已经准备好了冬衣,决定在书院的最后一段日子中全力以赴。
即使天空中还在飘零着雪花,缓缓走在北院长廊下的纳兰初见还是看见了那空旷的演武场上,此刻已经有上千人正顶着风雪,在一名书院教习的带领下打马桩。当他经过练功房的时候,透过橱窗,又看见了不少书院学生正在打坐炼气。
这个时候,欧阳明月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了。因为京口书院分为东南西北四院,欧阳明月是南院弟子,而他则是北院弟子。两人一起进了书院后,便分道了。他的书童福记倒是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背着书箱。
福记是个穷人家的孩子,穿着土气的冬衣,显得更加憨厚老实了。他在自家公子入京的两天前便进了卫府,将潇湘馆好好布置了一番。除了纳兰初见的姐姐,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纳兰初见的人了。
虽然福记一直穿的土气,但是纳兰初见一点也不曾嫌弃过自己的书童,因为他知道福记都将他给的东西送回了家。对于一个知道念家的人,纳兰初见向来是敬佩的,哪怕对方是一个天资愚笨的书童。
片刻后,两人来到了北院的国语堂,这里便是北院弟子平常上早课的地方。所谓早课,便是书院教习给学生们讲解经文、算术、以及一些帝国历史等等。至于晚课,那便是一些习武炼气的事情了。最常见的,便是打马桩。
今日是授衣假的最后一天,所以书院中并没有上早课,但是国语堂中依旧是座无虚席了。喧闹的读书声已经远远盖过了窗外的风雪声。纳兰初见甚至感觉道一股热浪从大堂里面传了出来。
福记在屋檐下,够着头东张西望,总算是在国语堂中找到了一个空的位子。他手指向那个地方,大叫道:“公子,那里有无人的书案,我们快去。”
纳兰初见点点头,带着福记,从容地走进了国语堂。他旁若无人地来到那张靠窗的书案前坐下。福记一边将书籍摆放在书案上,一边道:“可能是这里靠着窗户,有些风雪,所以才没人。公子,此处倒是挺好,光线充足。”
纳兰初见微微一笑:“福记,你的气功底子单薄,等下呆得久了,你若是冷起来,便回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