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章台虽然不用上晚课,但是他们毕竟还是书院弟子,所以早课还是要去的。纳兰初见不用上早课,但是既然陆章台都去了,他自然跟了去。
次日,也就是十月十日,当紫禁城的钟声一连响了四下的时候,上京城中恰好有几声若有若无的鸡鸣狗吠。此时正是卯时,卫府中,那三名掌院已经在点卯了。内院里,仅仅穿着淡黄色长衫的纳兰初见盘膝于潇湘馆的屋顶上,打坐炼气。
此际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天际不过刚刚泛起了白色。等到了卯时二刻之时,一片紫气从东方飘起,慢慢向西天游离。纳兰初见运转紫霞功的紫气东来,将一丝丝宛若发丝的紫气吸引到他周身一尺之内。只在几个呼吸之后,他已经置身于一团紫云中。
这时,千丝万缕的紫气从他周身三百六十个气穴处钻进了他的五脏六腑之中。随着紫霞功的元气运转周天,纳兰初见的脸上浮现出一片紫色。
这画面像一张动态壁纸一般,一直持续到了紫禁城的钟声接连响了五下。辰时初刻了。当第五声钟声消失在上京的时候,天上的紫霞已经被京都的寒风吹走了。同时,纳兰初见脸上的紫气也褪去了。
纳兰初见刚听见走廊上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的贴身大丫头绿营便穿着一袭青色罗裙出现在庭院里,抬起一张英气勃发的脸来,喊道:“公子,梳妆更衣了。”
“好。”纳兰初见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了绿营身边。之后便是绿营率领几个上等丫头伺候自家公子对镜梳妆,享用早膳等日常琐事了。
辰时二刻,纳兰初见和欧阳明月上了赤色马车。当纳兰初见踏进北院国语堂的时候,那一袭熟悉的狐裘已经落坐在以往的那一张书案前。他不动声色地依旧坐到了陆章台身后的那一张书案前,并且特意关上了寒窗。
陆章台这时正在看书,她发现书本上的字迹忽然黯淡了,于是又起身将窗户打开了。尽管她时不时还会咳嗽,但她是个外表柔弱,实则内心坚强的女子。
从十月十日到十月十六日,这几天陆章台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纳兰初见很担心她的身体,只是不敢询问。这使得他闷闷不乐。起初,他从窗口看出去,只有白茫茫一片,就像他的心一样空空荡荡的。十月十四日,他让福记去街上买了一盆浅红色的山茶花,放在窗台上。
如此以来,每当他闲下来的时候,他便瞧着那娇艳的山茶花发呆。纳兰初见本来对山茶花是没有什么情感的,自从他第一次见到那初心阁楼上的陆章台之后,他似乎便爱上了山茶花,尤其是浅红色的。
每当他瞧花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陆章台的眉目来。
十月十六日这天,纳兰初见上完了早课后,便让福记背着书箱先行回府了。他因为这几天来心事重重的,所以想去京口书院的杨柳堤上走一走,为的是散散已经发愁了的心。冬日的杨柳不像春天的苍翠欲滴,反而是掉光了青叶,只余下了柳枝。这些柳条上凝结着雪花,好比三千缕白发。
纳兰初见缓缓走在这寒冷的堤上,他茫然地走了两三里路,眉头一直是紧皱着的。路边的木桥一直延伸到结冰的湖中。他抬脚踏上了小桥,接着便呆呆地立在桥头了。他的心从来没有这么零乱过,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靠近那位令人怜惜的女子。
他仰起头,紧闭住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那种冰冷的感觉顺着他的口腔一直流进了他的肺。好一会儿,纳兰初见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到那乌沉沉的天空,马上就要下雨了。
只是,他的第一个念头却不是立刻离开这青庄湖,也不是去寻找避雨的地方。反而,他祈祷这场冬雨要来得快些,他急需甘霖洗去他心中的烦闷。正当他想到此处的时候,淅淅沥沥的雨声便响起来了。一场蒙蒙的小雨落在了这片雪白的世界里,纳兰初见还抬着头,而且,他的脸上还浮现出了两个酒窝。
雨水打湿了他的脸,他的眼睛,他的青丝……
慢慢地,纳兰初见心里真的感觉到了一丝宁静。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那种缓慢的步调,他已经知道了身后的来人。他立马转过身去,眉目中饱含笑意,问道:“陆姑娘,你怎么来了?”
陆章台凑到他跟前,将油纸伞打在两人的头顶上。她的脸上带着一丝薄怒,埋怨道:“下雨了,公子还在这干什么?你的衣裳都湿透了。”
纳兰初见笑意更浓了,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暖意,道:“在下是武士,这场小雨伤不了我的。倒是姑娘你,身子单薄,快避雨去。”
陆章台却没有理会纳兰初见的话,睁大明亮的眼眸,盯着他道:“公子还没有回答我呢?”
“我……”纳兰初见一时语塞。
“哼。我知道,公子是在生我的气。可是,公子别拿自己的身体赌气啊!”陆章台直接抢断了纳兰初见,把伞直愣愣地送到他的手中:“打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