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纳兰初见的话后,陆知章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他假笑着告退,但是一转身,就变了一副阴沉狠辣的脸色。因为他是刻意低着头的,加上众人的目光又都停留在纳兰初见和欧阳明月身上,所以倒是没人发现西山伯的脸色变化。
陆章台扯了扯纳兰初见的衣袖,等那一袭紫衣转过头来,瞧着他脸上那暗淡了一些的红印,她眼里的那几颗打转的泪珠几乎就快要掉了下来。纳兰初见生怕她哭出来,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左脸,笑道:“陆姑娘,今日在下也涂了一层胭脂,你可不准笑话我。”
陆章台破涕为笑,道:“我可不敢取笑朱侯的弟弟。”
“姑娘快上绣楼去,你大姐姐还在等你。”见陆章台眉心的忧伤已经不见了,纳兰初见便放了心。
陆章台点点头,这才慢慢上了西边的绣楼。纳兰初见一直看着她的身影,直到她进了绣楼。欧阳明月瞧着纳兰初见痴痴的脸色,带着一丝笑意,小声问道:“初见,你瞧,这陆四姑娘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纳兰初见回过神来,右边脸也红了一些。
欧阳明月故意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初见定是瞧着人家不怎么样的,可是,有人倒是瞧得快痴了。”
“是谁?”纳兰初见忙问。
“你紧张什么?”欧阳明月哈哈大笑,伸手一指东边回廊上一位穿着深绿锦衣的公子,道:“你看,陆四姑娘都已进入绣楼多时,那人还倚在栏杆上仰望,由此看来,此人必定是对陆四姑娘起了情思。”
纳兰初见顺着欧阳明月的手指看过去,果真见到了那位深绿的公子。此人身材修长,乌发如瀑,画眉并不像一般男子那样浓重,头上只一根白色木簪,别无他物。即使他只是这样简约的装扮,浑身上下依旧散发出一丝淡雅又高贵的气质。
“此人丰神俊秀,丹臣,你可知他是谁?”纳兰初见问道。
“他是九城兵马司都尉李扶龙的公子,名叫李青城,也在京口书院中习武,只不过是西院弟子,所以你还不曾见过。还有,陆金玉是东院弟子。我们四人,各属一院,瑶台山试炼在即,大都在用功,倒是难得一见。”
纳兰初见缓缓点头,这才收回了目光。此际,一名小厮来到两人身边,说是陆金玉派他来请两位公子到穿堂中吃茶,顺便尝些糕点,填填肚子,因为迎亲的队伍还没到,所以原本定在午时的宴席只得推迟了一些。
两人跟着小厮来到了穿堂中,见李青城也在这里。当他们徐徐来到此处时,陆金玉和李青城连忙起身相迎,四人谦让了一下,便按照次序落座。自然是东道主陆金玉坐了主位。纳兰初见坐东首对西窗,李青城刚好坐在他的对面。而欧阳明月坐在轮椅上,与陆金玉相对。
落座完毕,便有五六个小厮端来了茶盏和糕点果蔬。另有小厮同时送来了小火炉,并将红梅茶轻轻倒进了炉中。下人们将这一切布置妥当后,便留下了手脚灵活的两人在一旁伺候,余下的都退下了。
陆金玉率先打开了话题,道:“纳兰公子此次来京都,是为了春闱一战?”
“陆公子所料不错。”纳兰初见点点头,道:“在下本是北地从军的书院弟子,如今期满,便回来了。”
一听闻北地从军,陆金玉和李青城两人的眼里忽然同时亮起了一抹明光。毕竟,书院弟子中选择北地从军的人本就屈指可数,能归来的更是凤毛麟角了。李青城叹道:“原来,我们四人都是京口书院的弟子。只是,纳兰公子不会参加瑶台山试炼,实在是我们的幸运,同时,亦是我们的不幸。”
欧阳明月一直微笑不语。
这个时候,红梅茶才放进炉中不久,陆金玉有心要试试这初来京都的强龙,于是便拿起勺子,从炉中盛出来一盏冰冷的红梅茶。他端起这盏冷茶,递向了纳兰初见,笑道:“既然公子与在下是同窗,如今熟了门路,以后可要常来。”
当陆金玉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暗中以纯阳指力将那一盏红梅茶煮沸,刹那间,在座之人皆闻到了一丝淡淡的冷香。
纳兰初见心中暗笑:你们这西山伯府的门路,在下已熟悉多时。他瞧那茶中正不断地冒着热气,便知陆金玉修为不浅,纵然不是顶尖上品武士,与自己也相差不远了。
因此,纳兰初见丝毫不敢小觑了他,悄悄运转紫气东来,等自己的掌心已经浮现了一片紫气的时候,才敢接过那一只青花琉璃盏。杯盏一到手中,他的掌心便吐出一股吸力,将琉璃盏上的纯阳劲道全部化为了己用。
于是,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那盏茶慢慢就不吐出热气了,逐渐冷了下来,连原本鲜艳红润的茶水都褪掉了一些颜色。纳兰初见起身,拂起衣袖,一边将那盏茶水慢慢倒进了小火炉中,一边笑道:“承蒙陆公子好客,闲时,在下常来便是。”
“纳兰公子不要与他鬼混,京都人士皆知:陆公子好客,更是那猪家河上楼船画舫的常客。”此言一出,众位宾客哄堂大笑。女子们多以衣袖半遮面,但还是无法掩饰住停留在她们眼角的笑意。这声音既不高亢,也不低沉,却是清晰地从穿堂外随风飘了进来。
陆金玉大笑几声,也不恼怒,更不羞愧,连忙站起身来,对着那站在院子里的一袭白衣行了一礼,大声道:“原来是如烟斋先生到了,快请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