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楼下中央的高台上还只有一名女子抱着琵琶,说书人还没上台。茶楼的小厮端来了热茶,纳兰初见趁机点了一些小菜。只在不经意间,纳兰初见瞧对面一个正大口喝酒吃肉的屠夫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
那屠夫一仰头喝酒,也瞧见了这一袭紫衣。纳兰初见微微向他点了一下头,对方则是咧嘴一笑。这一笑之间,纳兰初见便瞧见了那屠夫眼角流过的一抹杀机,但他依然表现得若无其事。正好,茶楼的小厮给屠夫送来茶水,将两人的视线隔开了。
纳兰初见给陆章台到了一杯热茶,接着,又给自己到了一杯。然后,他端起茶来,轻轻抿了一口。一滴茶水顺着他的嘴角滑落,纳兰初见屈指一弹,那滴茶便打在了对面小厮的小腿上。
那小厮吃痛,一个踉跄,手中的茶盘一斜,三只茶杯落下去,就要砸在那屠夫的脸上。就在此刻,那屠夫左手一伸,便扶稳了小厮,同时,右手抓住落得最快的那只杯子,在身前一圈,便将剩下的两只杯子依次重叠在了他手中的那只杯子上。
“小子,站得稳些,差点伤了大爷的眼睛。”那屠夫将三只茶杯放回茶盘上,怒目而视。
见屠夫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茶楼小厮害怕得紧,连忙赔了不是,屁滚尿流般下楼去了。纳兰初见一见那屠夫的气功不弱,心中暗道:此人若是冲我而来,倒也罢了。如果是图谋陆姑娘,便不可心软。
纳兰初见出了神,直到紫禁城的钟声接连敲了十一下,他才被钟声惊醒了:“陆姑娘,戌时初刻了吗?”
“恩恩。”陆章台点了点头,指向了楼下的高台上:“快看,说书人登台了。”
纳兰初见顺着陆章台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人白衣,正低着头一步步上了楼下的高台上。对于这道身影,纳兰初见更是似曾相识,只是那人不曾抬起头来,他还不知那人是谁。
那一袭白衣一上台,便转了身,将背影留给了纳兰初见。那人面对列位看官,朝着四周鞠了一躬,道:“吴老头今日病了,便由在下给诸位说一篇戏文——化蝶。”
化蝶这一篇戏文主要是说梁生与富家女子凄美的爱情,由民间故事改写的,流传甚广,几乎已是路人皆知的地步。但是在座众人一听说书人要说《化蝶》,还是忍不住喝彩。接着,那一袭白衣便缓缓说起了化蝶的故事。
纳兰初见听那人的声音也是熟悉的,但是连绵起伏的故事情节已经深深吸引了他的身心,所以无暇去细究其他的事了。当听完《化蝶》之后,陆章台的眼眶已经微微红了。纳兰初见的眉心也带着一丝忧伤。两人对看一眼,又纷纷别过头去了。
良久之后,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两人抬起头来,只见一袭白衣站在旁边。陆章台略有些疑惑,但是纳兰初见立马起身,朝那人行了一礼:“原来是如烟斋先生,快请上座。”
宋文书也不推迟,坦然坐在了主位。纳兰初见这才坐下来,还是与陆章台相对。见纳兰初见都对此人如此恭敬,陆章台连忙奉上了一杯热茶:“先生,请用茶。”
“陆四姑娘有心了,宋某多谢。”宋文书微笑着接过了茶杯。
纳兰初见道:“先生为何在此处说书呢?”
“宋某本就是说书出身的,却还不曾在京都闹市之中说过一场书。今日得偿所愿,平生无憾矣。”宋文书说着,看向了陆章台:“况且,还能与陆四姑娘有一面之缘,宋某知足了。”
“先生是要离开上京?”纳兰初见面露惊色,接着道:“如烟斋呢?”
“如今初心阁在书行中如日中天,宋某只好关了如烟斋,做一个闲人去了。”宋文书喝下一整杯茶,面带苦涩。
陆章台心中有些惭愧,道:“都是小女子闯了祸事,还请先生见谅。”
“宋某若是那小肚鸡肠之人,又怎会与两位在此处闲谈呢?陆四姑娘不必自责,原本,宋某早有离京之意。”
看宋文书的样子,似乎是去意已决。纳兰初见问道:“不知先生,何时出城?在下和陆姑娘好去相送一程。”
“如此,宋某先行谢过。”宋文书站起身来,对两人行了一礼:“明日卯时二刻,宋某在西都门外静候两位。此次离京,得公子和姑娘相送,不负入京一场了。”
两人连忙起身,还了一礼。然后,他们便瞧着那道白衣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