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三日四更时分,也就是卯时初刻的时候,一辆赤色马车出了上京西门。
将近过了一刻钟后,这辆马车停在了西都门外的长亭边。一袭紫衣穿金戴玉,从马车上下来了,接着,他亲自卷起了车上的珠帘。然后,披着狐裘的陆章台也一步步下了马车。两人一起走上了土丘上的长亭。
那里,已有一道白衣负手而立,等候多时了。
纳兰初见带着陆章台连忙上前,行了一礼:“我们来晚了,先生见谅。”
“卯时二刻还未到,公子和姑娘已经到了,何有迟来之说?”宋文书摆了摆手,道:“宋某离京,得两位相送,说起来,还是在下叨扰二位了。”
“先生过谦了。”两人齐齐行了一礼。
这时,福记已经在长亭边上煮好了三盏红梅,端着茶盘送到了亭中。纳兰初见双手捧起一杯奉给了宋文书后,便与陆章台各自举起一杯,一起敬了如烟斋先生一盏。三人举杯后,都没有开口,安静下来的空气中缓缓流动着一丝北风萧瑟。
这时,长亭边响起了一阵狂风骤雨般的马蹄声,三人一瞧去,只见从西都门里涌出来两队骑兵。在那部队之中,还有两辆马车,左边一辆淡金,右边一辆深绿。很快,这两只队伍停在了长亭边上,人人甲胄鲜亮,银枪流光。
左边淡金色马车里下来一位金线青裘的青年公子,此人右眼灰瞳,正是陆金玉。同时,右边深绿色马车里也下来一位公子,那一袭青衣,温文尔雅,不是李青城又会是谁?这两位权贵公子相视一笑,结伴上了长亭,远远地,就给宋文书行了一礼,同时道:“听闻先生离京,特来相送。”
宋文书哈哈笑了三声,道:“宋某一介说书人而已,今日有诸位这般看重,已是莫大的荣幸。”
陆金玉和李青城走上前来。虽然陆金玉是陆章台的堂兄,但是他并没有多看她一眼,倒是对纳兰初见微微一笑。纳兰初见瞧他对陆章台如此淡漠,心里便有了一丝寒意,于是只冷着脸向他点了一下头。
这时,李青城也到了他们身边,他瞧了瞧纳兰初见,又瞧了瞧陆章台,温声问道:“纳兰公子和陆四姑娘是一道来的?”
陆章台红着脸低下了头。纳兰初见上前一步,解释道:“昨日,在下与陆姑娘在茶楼听书,遇上了先生,才知他此刻出京,便约好了前来送别。在下知陆姑娘没有马车,今早便去了一番听雨巷。”
“原来如此。”李青城转头撇了一眼陆金玉,冷笑道:“堂堂名门世家的金枝玉叶,竟然连一辆出行的马车也没有。陆公子,西山伯府难道已经如此捉襟见肘了吗?此事若是闹了出去,陆爵爷就不怕市井流言?”
陆章台见陆金玉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不愿他提起自己那不堪的身世,忙道:“李公子好意,小女子心领了。以小女子的出身,能够在伯爵府中安静生活了这些年,已是莫大的福分了。”
陆章台本来说地极轻,但她的话仿佛一场绵绵的梅雨,使得纳兰初见心里一酸。他回头看了一眼陆章台,明眸之中一片温柔炽热。陆章台不敢看他的眼睛,慢慢低下头去,但是嘴角还是扬起了一抹幸福的弧度。
宋文书见陆金玉和李青城各自都沉默了,装作没有看到这一切,笑呵呵道:“时辰差不多了,宋某便动身了,但愿诸位春闱一战,一朝成名天下知。”
这时,陆金玉走到宋文书身边:“在下愿率领西山骑士团,再护送先生一程。”
宋文书看了看陆金玉,见盛情难却,只好答应了。接着,他伸手示意其他三人不要上前,笑道:“既有西山骑士团多走一程,你们三位便不必再送了,还请留步于此。”
因此,三人只好留步,一起给宋文书行了一礼。
接着,宋文书上了自己的马车,与陆金玉的马车一起向远处行去。当西山骑士团最后一名骑兵的身影都消失在官道上之后,三人还伫立在原地。
紫禁城的钟声传到了城外,一连五声,辰时到了。
李青城看了一眼陆章台:“早课将至,陆四姑娘既没有马车,可否与在下同去京口书院?”
陆章台明显一愣,她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小都尉竟然愿意送自己去书院。正在她傻愣愣的时候,纳兰初见帮她拒绝了李青城的请求:“想必小都尉已经用过了早膳,在下与陆姑娘来时点了两份庖丁堂的生姜莲子羹,现下正要去吃。所以,我们与小都尉是不同道的。”
李青城的眉心仿佛出现了一条黑线,他暗地里诽腹:鬼知道你们刚刚去没去庖丁堂?他一开始还打算跟他们一起去,但是忽然想起,如果纳兰初见和陆章台真的只点了两份生姜莲子羹,那自己只有看着他们两人吃了。
因为传闻,这道庖丁堂的招牌菜需要耗时半个时辰才能做得出来,到那时候,他便赶不上西院的早课了。一念及此,李青城无奈地叹了口气,顺便借了纳兰初见给他的台阶:“在下确已用膳了,如此,便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