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几个去城中寻事买卖的村中男女突然失踪,他父亲童会虽不是村长里正,年轻时却也仗着身材高大带领人四处与邻村争水,纠察村中盗匪什么的还算有威信,只是那日他带着的二十多个青壮,一样消失在张家的坞堡中。
村长童风四处寻关系想和张家交涉,桶到了上个双溪镇的镇长那,姓张的只是说要将谢家的小娘收入房中,还要一百两纹银才肯放人,否则便要起火烧死他们二十八条命。
那时听到耳中的他简直如同晴天霹雳,连功课都不再去做,便跑来这里,又说不出道理让师傅放手,看似面目毫无表情的他,那时急的惊慌失措。
可是说服不了师傅,他哪里也不能去,他不是没有逃过。
他微微晃着身子,脸上泛起了红色,映着眼前的火光,一道闪光自他脑中闪现。
“师傅,我们为何要学剑。”
“学剑,你就能做你想做的事。”
“如果学剑就是为了去做想做的事,那么去救自己的父亲,算不算想做的事。”
“可你还没学成,你去了,又能如何?”
“如果连自己的父亲都无法拯救,那么学再强的剑术又有什么用!”
像是找到了什么信念,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冯笑隆第一次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心思单纯,这是练武的奇才,可若是太早沾染红尘的腌臜事,便可能再次蒙尘。
可是,他该如何劝一个人,不去救自己的父亲?
他知道,只要童息见到了那个男人,这个十分听话的孩子,是觉得自己更值得信任,还是他的父亲。
或许,自己六年的心血,便再也不能再续上了。
六年,这便是武夫的极限,需要等身体长成一定程度才能修炼,却需要在十几年便踏进巅峰,否则如何用正常的方式和另外两个争锋?
“你决定好了吗?”冯笑隆轻声说着,与平日大吼大叫时的模样不同:“你知道该怎么做吗?有胜算吗?”
“师傅,只要化身恶鬼便好了,哪怕化身恶鬼,我也要救出我父亲。”
童息那时这么说着,脸上带着单纯的笑容,一如六年前的模样。
可一个屠夫的教导,怎么可能让他丝毫不变,诨名猪面熊的他,每一寸身体都是烙着血的。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隔空将止息吸摄到手中,低声对着童息说:“今日,你我师徒缘断,今日你便出师了,记住我的教诲和底线,若你成为一个纯粹的恶人,吾会亲自将你丢下去。”
他这么说着,拿着剑的中段,递了过去。
童息双手接过,想要拿下来,老人的手却攥得死死的。
“跟我一起念。”
“嗯。”
“身如浮萍,心如明镜,照人贪欲,斩己心魔。”
“身如浮萍,心如明镜,照人贪欲,斩己心魔。”
“我希望,你的行为如同明镜,别人如何对你,你便如何对别人,等到你真正理解了上面的讯息,你才能任着自己的心去做,那样你才能进入不惑的境界,走入非凡的旅途。”
“是,师傅。”
那一日,他深夜丑时借着挂钩爬入张家堡,如同鬼魅一样在其中穿行,杀男女共四十八人,老人三个,孩童八个,张家在堡中的所有直系亲属全部死绝。
次日,张家的仆人醒来,发现主家死了,纷纷瓜分了财产,烧了坞堡,拿着地契四散离开,没人在意那里少了些抓来的人。
冯笑隆就在外面闭着眼睛抱着剑躺着,听着那个中年人直愣愣跟着自己的孩子走了出来,周围安静得像是在坟地一样幽深鬼魅。
仿佛有着默契了一般,他们突然便在空中眼神相对,不用言语双方都像是知道了对手的选择,互相只是呆愣愣看着,不言不语。
那是师傅最后一次与自己的相见,恰如此时他蜷曲着身子盘坐着一样。
那样的疼痛,都没让眼前这个男人脸部扭曲半分。
“师傅,我来了,我们回家。”
斗大的泪珠自他眼中流下,又随着空气变冷,还没滴到脸颊便风干,可后面的泪却依然汹涌而来。
“虽然呢,你打我,骂我,可从未饿过我,那天我被骂了,说是个杀人魔,再不回头便会成为一头恶鬼,我耳根子软,无奈只能跟着父亲走了,打算做一个平常人了,可是呢,果然和您说的那样,当一个平常人是很辛苦的,需要忍气吞声,需要见风使舵,需要饱受屈辱。”
风声记录着童息的言语,冰雪坐于下也不管不顾。
“是你教会了我反抗,是你教会了我刀剑,是你教会了我修行,是你教会了我取舍,可是我却辜负了你啊,不仅将数年的教诲放下了,还懈怠了修行,白白浪费了两年时间,明心明心,我真的有了解过自己的内心吗?”
“你给我的太多了啊,太多了,那么多人,为什么给我这个和你不相干的人呢,我欠你的,我该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