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推了推面前小桌上的盘碟,总共有五个小碟,每个碟中都放置着不同种类的点心六七块,什么酥皮的酥心的,糕状的流心的,那是应有尽有。
楚鳞下意识就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是来道歉和退婚的,又占了理亏,终是礼节战胜了本能。
楚鳞随便拈起一块绿色的茶点,只因它在这一众点心中是体量最小的。
谢夫人见她选了这块,又是笑弯了眼。
“鳞儿的眼光真好,这春茶酥可是我的独家绝技呢,旁人想吃还吃不到,君修那孩子也最喜欢吃这个了,你们可真是般配,连口味都如此相配!”
楚鳞打着哈哈,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只好闷头吃茶酥不敢言语。
别看楚鳞平时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但她最不擅长的便是同女性长辈交往。这可能也源于成长过程中母亲角色的缺失,楚宪又是对她实施开明的养育政策,才养成了她现在率性坦荡的性子,却同时缺少了一些细腻。
“其实伯母,侄儿此次前来是……”
像是预知了楚鳞接下来想说什么,谢夫人笑着将她打断,“吃东西的时候可不能说话哦,这样可不好。”
楚鳞只得作罢,迅速地将自己手中的茶酥吃光,吞咽完毕后再想开口的时候,又被谢夫人塞了一个在手中。
“来,再吃些。看你瘦得,平时没有好好吃饭吧,这个不行。”语气中满是责怪的宠溺,同每一位母亲会跟孩子说的那样。
可是楚鳞没有感受过,或是早已忘却,心中一阵悸动,不忍拂了她的面子,便老老实实地接过吃了起来。
其实楚鳞在吃完第一个春茶酥的时候,就已经饱了不想再吃东西,但招架不住谢夫人的热情,只好偷偷用灵,将这些对她身体来说是负担的东西慢慢消化掉。
谢君修一进来,便看见的是这样的一副诡异的场面。
一向不喜欢食物的楚鳞正同一向严肃的母亲,坐在小桌旁笑语连连,一个使劲地投喂,一个没命地吃,丝毫没有间断。
“娘,她吃不了那么多。”
谢君修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瞧着她明明不爱吃却装出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不由得嘴角一勾。
谢夫人瞥了他一眼,仅一眼后就又将目光重新聚集在楚鳞的身上。
“咱甭管他,他就是馋了又不好意思说。都是鳞儿的,你想都别想。”
谢君修哑言失笑,他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他的母亲什么也这么幼稚了。
“好了好了,君修你都这么大了,就不要同鳞儿强吃的了。”
浑厚的男声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
谢君修汗颜,父亲,怎么连您也……
就是这般谢君修和楚鳞陪着他们说了会儿闲话,便到了饭点。
饭桌上也是谢家从未出现过的和乐热闹,谢夫人不住地朝楚鳞的碗碟中夹菜,嘘寒问暖地问了她许多成长过程中的小事。
反倒是谢君修,这个他们货真价实的儿子,被冷落到了一旁,只能自顾自地吃饭,还时不时看着桌上的气氛吩咐小厮们添酒加菜。
一顿饭都快结束了,楚鳞愣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这其乐融融的氛围可能会因为她的华语而统统消失不见。虽不想承认,但楚鳞心中对此还是非常向往的。
不过这事拖得越久就越麻烦,索性脖子一硬,长痛不如短痛便说起了退婚的事宜。
果不其然,谢夫人和谢伯父的脸色随之一变,二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又恢复了原来和善的模样。
“鳞儿啊,这件事按理来讲我们是得尊重你们这些小辈的意见。但是毕竟是我们这些做长辈定下来的事情,现在私自解决了也不好。不如等哪天咱们约个时间,同你父亲一起坐下来将这事情好好谈谈,你说怎么样呢?”
“是啊是啊,伯母瞧着你和君修般配得紧啊,咱们又是故交,你嫁过来定然不会亏待你的。如果是你觉得离家太远,思乡的话,让君修入赘过去也不是不行的。”
在一旁安静等待的谢君修突然被点名,眼睁睁看着母亲将自己给安排完了,一时也不知该说个什么。
“而且你父亲之前也传过话来,也是不是很同意你们退婚的事情。”
“当然,我们肯定会尊重你的意愿,要是鳞儿你实在不愿我们也是不会强求的。”
楚鳞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最大的阻力竟然是自己的父亲,谢氏夫妇尊重她想法意愿的行为不由得让她对他们的好感暴增,也更加令她对自己之前不负责任做法的羞愧。
“那便再寻时间等父亲来了再商讨吧。”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自己再坚持就显得有些无理取闹了,楚鳞只好妥协。
“鳞儿你的房间收拾好了,现在要去休息吗?”
“啊,不用了,来之前我便定好了客栈,等会儿过去就行。”
楚鳞原设想的是说完了事情就离去,没想到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本来也没打算住在谢家。
“那怎么能行?外面住着哪有家里好?就安心在这儿住下,过了年再走。”谢夫人有些霸道地说道,她现在没有带上笑意,那威严和气势一下便出来了,让人难以拒绝。
“行李是放在客栈了吗?君修你去取来。”谢夫人不由分说地朝着谢君修吩咐道。
“不用麻烦了,不用麻烦了。”楚鳞忙摆手拒绝。
“鳞儿你就陪陪伯母吧,你也知道伯母膝下就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连个香香软软的女儿都没有。就算日后你和君修的婚事不作数了,伯母还是你的伯母啊,咱们的情分还像现在这样亲亲厚厚的好不好?”
楚鳞哪能说出个不字来,只好同意了。
“好好好,那谢伯母我同君修一块出去吧,正好刚才吃多了消消食。”
谢夫人一听这话自然是喜上眉梢,忙是催促,“去,去,赶快去,你们俩在外面多逛逛,马上要过年了,街上好玩的东西多着呢!”
说着就推着楚鳞往谢君修的方向而去,半点也不像刚才挽留自己那般不舍。
……
要说这梓州是江南水乡可是半点也不假,尤其是这梓州的州府粼波城,水道纵横弥补,夜里映着万家灯火千里月光,当真是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南方水乡的冬日虽没有北方那般冻得厉害,但那摆脱不掉的湿冷又叫人难以接受。
两人皆是外披着间大氅,边上是有一圈细软的绒毛围成,看上去便暖和得不行。只是谢君修的是黑毛,楚鳞的是白毛。仔细看来,这两件大氅的图案纹样又是相互呼应,他们俩皆是高大的身形,这样一穿又是相配了不少。
不消说这是谢夫人的手笔,在他们出门前硬要他们俩穿上的。直到看到他们穿上,便一脸笑眯眯的幸福样子。
“伯父伯母他们也太热情了,我现在真的撑得难受。”
楚鳞拍了拍自己鼓鼓的小肚子,自打她记事起,她就没有一次性吃过这么多的东西。
谢君修面色有些古怪,凝视着楚鳞半天才说道,“他们平时不是这样的,可能是太喜欢你了,才会如此的。如果有什么让你感到不舒服的地方,我代他们向你道歉。”
说着谢君修便郑重其事地施了个礼。
楚鳞大手一挥,不拘小节道,“唉,这有什么啊,我当然看得出来他们是喜欢我才这样的。你这又是做什么?你我兄弟二人不必这般客气的,就像我平日里和封子他们相处那样就行了,随意点就好了。”
“这,我可能做不到。”
楚鳞略作思索,也是,他自小受的是君子仪礼的教诲,和他们这群整日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当然不一样。
“没事,很简单的,随性放松就好,兄弟嘛,就是相互包容,相互不完美啦!”
楚鳞说着,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亲昵又力道不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说的不是这个,是对于同你做兄弟这件事,我可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