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入春较早,这里迎春花一片黄灿灿时,银棉州西北处的单张山上还只是伶仃的花骨朵。
但对比阴暗的密室,外面是充满生机的温暖,她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在一片黑暗之中,躺在原处沉思了许久,还是感觉出自己没有那二两肉才明白自己是女性,脑中的空白让她对一切都充满新奇。
摸索中发现自己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毕竟没有人会为将死的囚徒布置绫罗精细,芳馨舒适的死亡仪式。
她等了很久,好几次困顿袭来,指尖牙齿的疼痛让她时刻保持清醒。
没办法,在确认绝对安全前,她很怕一睡不醒。
她抱膝靠在床沿,石器碰撞的声音传入耳中时,手指下意识抓紧床榻的软枕,恐惧是任何同样情况下人的本能。
脚步声向她而来在不远处停止,有尖锐的声响一瞬而过,接着是衣料摩擦的声音。
似乎是在观察着她,浅而密的呼吸声从正前方传来,她努力从每一丝声音里捕捉信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控制语调里的颤抖抢先开口问道:“可以先燃上烛火吗,太黑了我有些怕,还有这里是哪里?”
半晌,寂静里响起清亮般辨不出男女的声音。
“好,我这就命人去拿烛灯。”
一身书生模样,腰间却别着一把短剑,若是对面少女能看见定能从精致五官中辨别出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妙龄丽人。
然而少女此时并没有心情关心对面人是男是女,是美是丑。
她刚刚清醒便说了谎,连心有余悸的时间都没有,又思索着如何应对后面的事。
哪里需要烛火,四周墙壁有三面本就各自高挂排排烛火,屋内应该明如白昼。
少女在之前的摸索中循着灯油的气味,在黑暗中已经对四周几乎推断了一清二楚,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身处黑暗的环境,而是她的眼睛无法视物。
她的手指被烛火灼伤的地方还泛着火辣痛楚。
“彭“,一声巨响,少女茫然的抬起头,向声源处急忙道:“小心,黑暗中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没事,只是椅子倒了。”
书生深深看了眼少女,拎着椅子摆回原位,将剑放在桌子上,皱眉看着盘绕剑柄的赤色桑寄生图纹,她并未料到带回少女医治数日,醒来后不但忘记了一切竟然连眼睛也失明了。
少女不知道书生的愁绪,她现在最紧要的是要辨别这个陌生人对自己的威胁,因为从刚刚对话里她知道了此人是对自己的试探,这人也不知道自己眼睛不能视物,但不知刚刚的试探是否已经打消了对方对自己的疑虑。
她想了想决定给此人下一味强心剂,她咬着唇仰着脸,用她觉得最无辜的语调开口道:“椅子?你看得到.....”
书生心中一跳,定了定神转身对少女说:“是,我看的很清楚。”
少女怔愣了片刻,不敢相信的抚上眼睛道:“我的眼睛.....”
“姑娘不用担心,想必是姑娘昏睡了多日,一时间未能适应,相信姑娘的眼睛很快就能恢复。”
少女没有看到书生眼中的不忍与挣扎,但她根据语气已经将书生的威胁下降了一大半,她继续演绎着仓皇茫然的样子,扶着床栏站起:“我到底怎么了,为何会昏睡多日?”
因为情绪激动少女不小心踩到裙角,倒地那一刻书生本能的伸出了手,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继而深呼吸着向后退后了几步,看着少女抬起头明亮纯净的眼眸,书生的心里开了片灿烂花海,被沼泽吞没的花朵,独属于一个人的美丽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欲望。
少女踉跄的站起身,一手抓着裙摆,一手虚空探触着前方,踌躇着说:“烛火还没好吗?”
“没有,”书生顿了下,然后看着少女的眼睛,无声的弯唇,“姑娘若是害怕,可以过来,我在姑娘前方约莫十步的地方。”
少女垂眉敛目,书生以为她在害怕,毕竟新生的雏鸟,第一步前总会心生恐惧,可只有少女知道,她其实只是在低头看鞋,鞋上的花纹是粉嫩的樱花,水绿的裙摆映照下波光洌艳。
惊喜的情绪被眼眸收敛,少女沉下心,张开手,孤注一掷的向前方奔去。
温暖的怀抱如她预料一般牢牢接住了她,少女看见书生纤细白皙的脖颈,原本趁机抓住短剑的手悄无声息地松开剑柄,柔弱的抓着书生衣带,身量轻盈,使出了全力才勉强的接住了自己,少女确定了这是个没有威胁的人,或者说是一个比自己更柔弱的女子。
虽然恢复了光明,可脑中依旧空白,除了从这陌生女子口中猜测出自己应该是遇上了什么变故,昏迷了很多天,然后出乎意料的是自己竟然失忆失明,显然这女子对自己很熟,以前两人应该关系不错,但现在还不能保证自己已经安全,眼睛的事还是继续失明的好,而眼前人就是自己搞清楚一切事情道路上暂时的护身符。
现阶段和她搞好关系一定事半功倍。
少女想好一切便佯装娇羞的样子,双手抓着书生胸前的衣服说:“多谢公子。”
书生看着眼前茫然无措的少女,心中郁气被冲破后变得坦然,人的私心并不可耻,而满足私心的机会却寥寥。
既然上天将机会摆在了自己面前,何不欣然接受。
书生收紧手臂,倾耳说:“姑娘如此不设防,到有着飞蛾扑火的样子。”
少女面色发白,却依旧莹然娇弱道:“公子救我一命,又细心照料多日,只要公子开口,即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火焰又有何惧。”
书生眉峰舒展,将一律发丝轻轻拨到少女耳后,少有的心安理得般的放松道:“可姑娘有没有想过,猎人在驯服猎物后,往往只有毁灭,才是完美的狩猎过程,这是属于狩猎的忠诚。”
少女极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虽然内心有些动摇的恐惧,但她依旧对自己有信心,这一切还是对自己的试探,唯一的办法便是顺着对方,把自己摆在柔弱无害的位置,她抬头直视对方,坚定道:“我知道自己百无用处,想必对公子也是拖累,若是公子厌弃,放我自生自灭,省的劳累公子心神,我若有幸来世再遇公子,定也不忘公子恩德,做牛做马还报君恩。”
“你真的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少女眨眨眼,眼眸里的倒影透亮,书生却无法从中分辨出异样的情绪,不禁叹了口气,心想道:“是雏鸟情节吧!。”
不再逗弄少女,书生扶着人在桌前落座,倒了杯茶:“姑娘刚醒来,还是先喝杯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