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离这里不远,只要走到厨房旁的柴房,再向南走便能到后门,这些都是从张姐给她传递进来的庄子布局图上知道的,张姐虽然没有进来过庄子,但这庄子毕竟不是凭空出现在山上,张姐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比这庄子上许多人更了解这附近的事,她帮陶英找到了之前参与建造这里的人,并将图纸刻在木条,分两次将房屋和道路通过点刻方法掩人耳目的送了进来。
陶英扶着桌子将迎春弄起来,摆成趴在桌子上的样子,把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迎春身上,取下她腰间的身份牌,又摘了株铁线尾,照着脑海里的路线装作一个正常人走出凉亭。
陶英作为一个瞎子除了看不见,却能从更多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获取信息,这对她来说反而可以避过一般情况的探查,就比如她曾随意赏给一个婢女一只手镯,那手镯看着平常,可实际上却能帮陶英引路,因为这婢女喜欢后门的一个护卫,每日戌时换岗时便会来给这护卫送吃的,现在只要躲在柴房附近等那婢女来就可以了。
陶英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叮铃铃声音从远处传来时她把耳环取下捏在手心,等婢女走近后她故意将腰牌扔到地上,婢女踩到腰牌,蹲下身拿起腰牌,刚看清,一道清丽的声音从上方传下来:“你在这里作什么?”
“奴婢.....,”婢女结结巴巴,“奴婢是想着.....是因为.....”
“你是来给后门护卫送吃的?”
“是,奴婢是来给后门护卫送吃的,”婢女害怕被发现秘密,赶紧顺着话头接下去,“奴婢不知道迎春姐在这里,无意冲撞,还望迎春姐莫怪。”
“送的什么?”
“有些梅子糕,还有一瓶烧酒。”
“烧酒?”陶英说着伸出手,“给我看看。”
婢女颤抖着双手举起烧酒,因为恐惧她根本不敢抬头看,可即便她抬头也很难看清夜晚树阴下的脸长什么样子,更何况那日赏赐手镯时也是迎春代赏,这婢女根本不知道陶英长什么样子。
陶英将酒放在鼻前嗅了嗅,说:“这酒不错。”
“今日的事我就当你是替姑娘体恤当值的护卫。”陶英将酒还给婢女,“日后当好自为之,把腰牌给我你便去吧。”
婢女腿软的差点没有站起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提着食盒低头从陶英身旁刚走两步,又被陶英叫住。
陶英侧身靠近她,阴测测地说:“记住,是体恤每位当值的护卫。”
“奴婢明白。”
陶英满意的微笑:“去吧”
陶英闭着眼在心里数着数:“一、二、三、四、五......一百零五.....”
又一阵铃铛声靠近,然后渐渐远去,陶英勾唇浅笑,继续数着:“一百一、一百一十一、一百一十二......一百三。”
走到后门,周围静悄悄的,一阵花香混着酒香弥漫在空气里,陶英从头上取下之前莫道寒送给她的步摇,紧紧握在手里。
陶英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但风险和回报是相等的,此人不但有办法搞定莫悦之一直信任的医者来传递消息,还能有办法混进山庄里,定然能力非凡,若真的愿意帮助自己,那离开这里就指日可待了。
半晌,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的是淡淡的梨花香,“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惊讶,即便看不见也没有什么事情难得到你。”
“你到底是谁?”陶英一动不动地说,“又是谁让你来的?”
来人一身白色长袍,束着发,棱角分明的面庞,一点也看不出就在昨日还是胡子拉碴,衣衫破烂,憔悴不已的样子。
他闯进医者家里时一度被认为是逃荒者,手里明晃晃的长剑指着医者夫君和孩子时,医者只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有任何人指使我,是我自己,是我想要来带你走。”身后人顿了顿,又开口道,“你愿意同我走吗?”
明月高挂,微风掠过。
陶英到底是吃了不少酒,虽说提前在庭院里吃了些桑枣,可这花香酒香被风一吹熏得她脚有些发虚。
咬咬牙,强撑着转过身说:“你为了什么呢,又想带我去那里呢?”
“我为了什么,我为了赎罪,不.....你说得对,也许我是为了我自己。”低沉的男声带着丝苦笑,话也说的语无伦次,语速也越来越快,“可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想让你去你想去地方,无论任何地方,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带你去。”
梨花香更加浓郁,陶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你这话或许可以骗骗小孩子。”
男子的脸被月光照的更加苍白,眸光微闪:“你既不信我,为何还要来见我?”
“人生如赌局。”陶英淡淡道,“你既让医者来送信,就应该知道我的境况,我一个人还是太难。”
月光悄悄移转,将男子整张面容照亮,挺翘的鼻,浓密的眉,眼睛淬进了柔情,陶英看不见,即便看得见,也无法记起这人是自己的夫君,樾笙。
樾笙低笑一声说:“也对,你不记得我,我今日即便说的天花乱坠你也不会信我,不过你即来了,就是愿意给我个机会,你愿意拿我垫脚石也好,当刀也罢,只要你开心,我便乐意。”
陶英没忍住,蹙眉道:“你能不能站远点,你身上的梨花味熏的我头疼。”
樾笙低头看向腰间的荷包,说:“你以前最喜欢梨花香。”
月光被云朵遮挡了一半,只剩下一个月钩,陶英清咳,说:“抱歉,我不记得了。”
陶英本来想说自己其实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但想了想,还是算了,现在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还是谨慎些好。
“不怪你。”樾笙退后两步自嘲的笑了笑,“是我思虑不周。”
“你是考虑不周。”陶英顺着他的话,“既然知道我眼睛不好,就应该提前处理好那两个护卫,我万一失手,一切都会前功尽弃,你这样的态度我很难相信与你合作是正确的。”
“不,你应该相信我,”樾笙说,“因为我一直相信你很聪明,也一直相信你不会被困境打到,你比任何人都坚韧不屈。”
“你这夸人的方式.....”风中陶英身上的酒气散的差不多了,脑子也渐渐晴明,语调轻快,“虽然有些让人恼火,但也别具一格。”
樾笙望着陶英明亮的眼睛,温和道:“那你什么时候也夸夸我?”
“我没夸过你吗?”陶英觉得这话题不太好,赶紧改口道,“等你成功带我离开这里,再说这些闲话也不迟。”
“你应该不止是因为不够信任我。”樾笙顿了顿,有个怀疑浮上心头,“你要继续呆在这里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陶英不冷不热地说:“不信你,便是不信你,并无其他复杂缘由。”
“也是,你总有自己的想法,我再说也不能改变你的决定。”樾笙叹道,“不过这样也好,你多忌惮些,总是能护着你。”
“你说这些奇怪的话,并不能让我多信你一分。”空气里的花香和酒香已经慢慢变淡了,陶英心里一直计较着时间,“不如说说除了我的事,你知道多少关于这个山庄的事情,比如‘山庄的主人’。”
樾笙:“我若是没猜错这山庄的主人便是莫道寒。”
“这我自然知道。”陶英开始怀疑这趟来的值不值了,“不若我来问你,她这次离开了山庄,你可知她去了哪里?”
能让她着急的事,樾笙想了想,说:“皇城。”
“她在皇城做官是吗,”陶英问,“官居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