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寒连着几日没有再来看过她,但依旧嘱咐了人每日送来汤药与其他所需之物,就连她偶尔提了一嘴“这几日的雀鸟鸣歌煞是悦耳”,翌日鸟笼已挂在屋檐下。
虽然衣食丰足,但她始终没有办法获取外界一丁点信息,不但每一样送进院子的东西会被仔细盘查,就连侍候少女梳洗的下人也都一日一换。
明白了除非这庄子的先生回来,许她可以在庄内自由行走,才有可能找到机会出去。
少女决定坦然休息几日,养足精神才好走下去,见招拆招。
晚上少女用膳后便早早沐浴,睡觉。
下人给少女换上舒适的寝衣,在铜镜前为她打理长发,镜子里的脸这几日肉眼可见的圆润了起来,少女心里叹喟:“看来要稍微节制了,休养生息却不是圈养增膘。“
门被打开,少女身后的侍女下意识要行礼,被莫道寒抬手制止,她从铜镜里撇到这一幕,眼神飘忽的垂下同时平复起伏的胸腔。
莫道寒自然的接过梳子,浸润了护发膏后轻柔的为少女理过每一根发丝。
跟随莫道寒一同进来的女子,一身劲妆,捧着一个盒子立在一旁。
莫道寒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枝步摇,轻松的挽了发髻,看着镜子里的少女,说:“好看吗,梨绒。”
少女一瞬间手脚冰凉,她看着镜子里笑意温暖的脸,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没事的,这不过是一个小小试探,又或许根本不是在和自己说话,绝不能轻举妄动,绝不能。”
少女缄默着,莫道寒一下一下轻抚着少女发丝,半晌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女子,说:“梨绒,问你话呢?”
女子愣了愣,待看清莫道寒笑颜里的威胁,立马仓促回道:“小姐天资卓越,自然是容颜非凡,属下一时失神,请先生降罪。”
少女抬眼,看向镜子里那人,一身秀金黑袍,矜贵冷然,神色却分外温和平淡,若非那日亲眼见过此人可怕的一面,定不会对此人分外防备,拥有惑人的容颜和一颗缜密的心,她犹如走在长满花卉的沼泽,即便陷入也是温吞的让人毫无察觉。
少女掩下警惕,慌张的向身后摸索,欣喜道:“先生,是你回来了吗,这几日你都去了那里,我还以为先生就此丢下我了.....”
莫道寒握住少女的手,抿唇冷撇了眼被叫做梨绒的人,说:“都出去。”
“这几日过的还好吗?”
少女点头,想了想又摇头,有些局促的开口:“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很妥帖,可先生不在,每日都是我一个人,没有人同我说话,心中难免寂寥。”
“我不是吩咐了侍女时时陪着你吗?”
莫道寒拉着她坐到床榻,听她继续道:“不一样的,先生同他们不一样的。”
少女嘴上虽然这样说,可心里却腹议着,我哪敢多问,本就嘴严,问一句都要磕头了再问我都怕第二个绿萍出现。
莫道寒嗓音低哑,问道:“哪里不一样?”
感觉自己的手被握的更紧,少女的心反而放松了些,自己在这人心里还是有些位置的,少女咬咬牙一下子扑进人怀里,故意委屈道:“先生还会离开吗,可不可以不要再丢下我。”
她决定趁热打铁,趁现在搞清楚一些事情,努力一举博得这人好感,尽快走出这个院子。
莫道寒有些颤抖的环住身前人,多日的忐忑不安一下子烟消云散,相信她,相信彼此,相信自己可以挽回。
如她现在空白一片,可即便放任她自由生长多日,她依旧选择投入自己的怀抱,这就证明多年陪伴孕养的情感在她心里并非不堪一击,一切会如自己所愿重现来过,这一次她再不会禁锢自己所求所愿,她要为自己铸造一个美好结局。
莫道寒命人搬了好几大箱的东西到院子里,告诉少女这些东西是这几日特意为了她置办。
少女指腹细细探索着手里的步摇,问道:“这也是先生特意买给我的吗?”
“嗯。”莫道寒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水润的黑眸里闪过一丝厌恶,垂眼思索片刻后牵过少女的手,一笔一划的写着什么,一边写一边说着,“日后,你不要称我为先生了。叫我悦之。”
“悦之.....”
少女乖巧点头,轻唤着,顿了一下试探着念出另外两个字:“陶英?”
“对,悦之陶英。”
少女抬头,有些惊喜的说:“陶英是我的名字对吗?”
一双柔软温暖的手覆上少女的眼睛,莫道寒眼里闪过不忍,却在下一瞬坚定的吻上手背:“陶英,从今往后我永不会丢下你,你也莫要再丢弃我。”
胆战心惊的情感总是破碎而艰难,但事到如今我已不能回头,从你捡回我那刻起我就已经无法割舍下你,既然一开始你选择了我,便不能中途抛弃,而我骗了你一次,你便也来骗我一次,该讨回的,该算计的你全都拿去。
“再.....我曾经丢弃过你吗?”
陶英没有问出心中的疑问,她的心中正在为自己的谎言心虚,她想自己日后估计很难摆脱这份愧疚了。
同一境况,两番心境,
少女心底的纯良,因而并未察觉这个让她愧疚的人心底正在谋划着如何困住她,而第一步便是毁掉她小心翼翼维护的光明。
陶英毫无芥蒂的接过莫道寒递来的药碗,再刻意的温柔里沉沉睡去。
莫道寒坐在床畔娴熟地为陶英盖好被角,看着被陶英紧握的步摇心中被压下的怒意再次喷涌,她俯身靠在陶英身旁,纤长的睫毛遮掩住心底的阴暗,她对着熟睡的人低语:“别怕,以后我会是阳光,你的双眼,也会是永远庇护你的利剑,过了今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陶英别怪我,只有这样我才能毫无顾忌的信任你,我们之间不能再有猜忌。
陶英醒来时,经历第二次的黑暗的她并没有比第一次镇定,因为没有希望后绝望更令人恐惧。
“醒了。”
莫道寒一大早便亲自去做了早膳,又为陶英梳好妆,扶着陶英来到已经摆好膳食的饭厅,又将布好菜的玉碟放在陶英面前:“今日都是你爱吃的,我特地命厨房做的你快尝尝。”
陶英习惯性地抬眼看人,却只是一面黑暗,她的心里着实提不起任何兴趣,更无半分食欲,可不敢表现出半分,只能微笑道谢,低头小口小口吃着:“味道很好,我很喜欢。”
莫道寒微微一笑,那溢满温柔的样子让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护卫和一众下人看傻了眼。
可莫道寒的心底却不似面容般温和,她知道陶英是装的,即便陶英没有了过往的记忆,可曾经的习惯依旧存在,只要她心口不一便心虚的睫毛发颤,可就算这些都是假象,她却觉得安心,轻抚这她软软的发,宠溺地笑:“喜欢就好,我给你的都会是你喜欢的。”
陶英听着甜蜜的话语,身体却不禁微微颤抖,她深呼吸抚上自己的眼睛,抬头扭捏委屈:“悦之,我的眼睛什么时候才会重新看见。“
顿了下,又摸索着触摸莫道寒的面庞,愧疚道:“我很想看看你,我不知道我们以前是否认识,对不起,我的脑海里根本记不起你的样子,悦之,对不起.....”
她的五官本就娇小玲珑,这几日的精心养护下小脸也日渐圆润,现下身着一身橘红儒衫,现下泫然欲泣的模样很难不让人心疼,参杂着对人的恋慕,即便这是装的,可莫道寒依旧选择相信这一次或许是真的,她在受伤后第一选择依旧是自己,这是今日最让人欣喜的事。
“会好的,”莫道寒轻声安抚道,“看不见也没关系,你有我,我会为你铺好每一步路,陶英,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我定保你一生无忧。”
可若你想要放开我的手.....不,你不能,也不许放开的手,你以后只能是我的陶英。
莫道寒找了新的医者为陶英诊治,可几日过去了,她的眼睛依旧毫无好转,十几位医者给出的诊断全是一样的“静心休养,随着身体日渐恢复,眼睛也会慢慢好转。”
可这个好转需要多久,谁也未可知。